39 在魔古尔山
爱隆让林迪尔将人类雇佣兵带走，微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右手肘搭着榉木桌面，手指托着右颊。
魔苟斯为什么会知道埃斯泰尔和莱戈拉斯的目的？
——内奸。魔苟斯现在可以是任何人。
这个念头让爱隆紧紧握住了双拳，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销毁三戒的行动和人选都是在伊姆拉缀斯会议中决定的；为了防止被大敌察觉，除了金色萝林夫人外，他们没有透露给其他人。
盖拉德丽尔、甘道夫、瑟兰迪尔、艾瑞斯特、林迪尔、埃斯泰尔、莱戈拉斯。
比存在内奸更可怕的，是内奸可能就在这八个名字之中。
无论哪一个名字，一旦染上黑暗，都有可能对中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就像当时的自己一样。
但怎么会呢？包括爱隆在内，与会者大多是对黑暗气息极其熟悉和敏感的，如果其中有人被黑暗侵蚀，一定早就被察觉出来了。
难道问题就出在不在场的盖拉德丽尔身上？但一位褐袍、两位蓝袍，都没能察觉她的异样，这可能吗？
自己到底漏掉了什么线索？
爱隆走出书房的露台，深深呼吸带着水汽的空气。布鲁恩河水从山洞中落下，敲击在山涧之中，发出哗啦啦的脆响。郁郁葱葱树荫随着山风轻轻摇摆。
他焦躁的心情慢慢平缓下来。
冷静的思考，是他在长久生命中学到的最宝贵的品质之一。
他就站在古朴典雅的露台边，静静地面对宁静平和的林谷之景，如同伫立已久的雕像。
或许，事情应该反过来看待。
如果他是魔苟斯，会怎么想、怎么做？这样的思考角度他有优势；毕竟，他们曾经共用过一个身体。
像是在树荫层层覆盖的茂密森林中忽然见到了阳光，他抓住了某种可能性。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证实这种可能性。
“希洛布会出现吗？”名为绿叶的精灵满怀期待地问。
他们离开米那斯提力斯，从双子之城欧斯吉利亚斯的大桥渡过安度因大河，沿着哈拉德之路北上，到达北伊西利恩在魔古尔山脉的一个边陲小村。当远远地望到已经冷却成灰的废墟时，威尔停下来，抿着嘴，久久没有移开的目光，眼里既带着泪水，又带着惊惧。
“我们去看看吧？”
对阿拉贡的提议，威尔抹了抹鼻子，紧抓着衣角，使劲摇头。
“风中传来忧伤的声音。”
精灵站在阳光之下，望着那片废墟，忽然温柔地唱起了一首歌。
即便威尔听不懂，也能从中听出悼亡哀思的感伤。他仿佛真的听到微风带来的呢喃，就像爸爸妈妈在亲昵地叫他的名字。暖流从心口慢慢流淌出来，环绕全身，有如熟悉的拥抱。
好像拦蓄河水已久的堤坝开了一个口子，他的泪水翻滚落下，抽泣得几乎接不上气。
阿拉贡安慰地将他拥到怀中，他毫不客气地把鼻涕眼泪擦到了对方衣襟上。
沿着田梗小路来到魔古尔一座山峰下，他们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一向无所畏惧的人类露出怪异的表情：“就是这里？”
难怪这会是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眼前这如同刀削般的石壁中央，似乎被一个斧头从高处劈下一般，裂出一道缝隙来，最高也是最宽处大约有两米，接近地面最多只有三十厘米，阿拉贡怀疑自己侧着身子进去都有被卡住的危险。从裂缝望进去，只能见到一片幽深——魔多常年昏暗，阳光很少眷顾这里——也不知道缝隙到底延续多远，更不知道深处的宽度是扩大还是缩小。
见阿拉贡面露为难，莱戈拉斯哈哈一笑：“看来这里只有精灵和孩子能走了，伟大的人类战士要留做后援咯。”
阿拉贡无奈又好笑地看他一眼，低头问威尔：“你们村子的大人都是怎么进去的？”
“他们爬上石壁，从高处进去。”威尔指着大约二十米高的地方，那儿的缝隙宽约半米，边缘有一道凸起的棱角，可供踩踏。
“他们怎么攀上去？”这面石壁近乎垂直，不是那么好爬的。
“用绳子和钉子。”威尔吐吐舌头，“我忘记提醒你们了。”
真的是忘记吗？阿拉贡看着小男孩神采里透出来的狡黠得意，没有说话。
“好在我们有精灵。”金发辛达信心满满地说。
“好在我们有精灵。”阿拉贡深有感触地点头。
当看到精灵牢牢地抓着岩石的小小突起、稳稳地踩在不起眼的石棱上，仿佛没有重量似的攀爬上去的时候，威尔忍不住睁大了嘴巴。
莱戈拉斯把精灵绳索扔下来，先把威尔接了上来；后者不知为什么不太高兴，正撅着嘴。莱戈拉斯笑着弹弹他的鼻子，转身把阿拉贡拉了起来。
悬在半空、狭窄仄逼的处境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眼前豁然开朗，穿过了山腰，踩到脚踏实地的岩石上。
威尔观察了一会儿地形，伸手一指：“这边。”
“这边？”阿拉贡好笑地问，“这不是西方吗？”
“……我记错了……”
威尔撇撇嘴，转身朝反方向闷头就走。
从侧面翻过一个山坡，他们拐到一块巨石侧面；一人宽的缝隙后，是一个阴暗山洞的入口。
走进黑暗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明。精灵立刻拿出了在萝林获赠的埃兰迪尔之光，淡蓝落在嶙峋的石壁上，划出光明黑暗的淡淡界限，将三个身影包裹其中。
“这比甘道夫的杖好用多了。”莱戈拉斯简单粗暴地评价。
拥有吓阻邪恶的力量的星光宝瓶被用来当做照明工具，阿拉贡不知道该不该为他遥远的祖先哭笑不得。不过，将星光灌注进来的那位夫人提醒过他们，由于她自身力量的衰落，这个宝瓶的力量远不如弗罗多曾持有的那个；或许莱戈拉斯的做法就是最大限度的物尽其用了。
有了亮光之后，黑暗处的影子就更难以看清。为此，目光敏锐的精灵走在了第一个，无法自保的威尔走在中间，阿拉贡负责提供坚实得后盾。
任务压在肩头，危险难以预料，一路上他们的闲聊不多。尽管如此，莱戈拉斯已经是第十次提到蜘蛛了。
一开始他略为含蓄，假装随意地聊一句“这是个蜘蛛埋伏的好地方”，或者“如果占据这个位置，我可以干掉一打蜘蛛”之类的。阿拉贡忍着笑不表态，果然，金发精灵干脆放弃了委婉，直奔主题，点出了巨蜘蛛之母的名字。
“——或者她的子孙？”
哪怕不是希洛布，来几只小的让我杀杀也好——莱戈拉斯脸上这么写着。
人类正想开口，威尔已经抢先一步：“对呀，莱戈拉斯哥哥，你说的事我听说过！有人走这条小路，被漫山遍野的大蜘蛛咬死卷走，做成僵尸，被吸干了，真的！听说那时出现的大蜘蛛就有七八十只，或者上百只！”
精灵噗嗤笑：“传说总是会走样，哪怕是在密林最黑暗的时候，一次成群出现的蜘蛛也不超过两打。何况假如真的有七八十只，普通人类绝对逃脱不了，又怎么会有幸存者回去告诉别人呢？”
“不，我说的是真的……”威尔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知道，”莱戈拉斯轻快地回答，“你确实听说了，是吗？”
阿拉贡拍掉从洞顶滴落的水珠，不动声色地瞥了小男孩一眼。和莱戈拉斯对打蜘蛛的热衷一样明显的，是威尔对魔古尔山的恐惧。小男孩自从白城出发以来，就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拖延行程，还总是在暗示前路如何如何危险，如何如何可怕，仿佛有去无回，简直比从黑门大摇大摆进入魔多还要绝望似的。
但是，当他提出送小男孩回白城时，又会被坚决拒绝。
很明显，威尔是不希望他俩进魔多。
为什么？
在到达白城之前，他还表现得相当积极，为何突然态度大变？是那个噩梦引起的吗？
阿拉贡一边仔细观察着小男孩尚不太能掩饰内心的表情，一边一派悠闲地接上话题。
“恐怕你得失望了，我的朋友。这条路跟弗罗多曾走过的蜘蛛小道不一样，是供人类行走的。假如路上有蜘蛛，就不会有人愿意送武器进来了。哪怕是为了保证武器供应，索伦和魔苟斯也得保障这条路的安全。不过……”
他略一沉吟。
“不过理应有奥克或污血者巡逻，对吗？”精灵歪着头接话。
两个战士的表情都凝重起来。到目前为止，他们一个士兵的影子也没见到，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气氛就此沉默下来，鞋底和衣物的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放大，传向幽暗的深处。
精灵的锐利视线落在拐弯处的石壁上，忽然停下了脚步。
“蜘蛛网。”
他举起埃兰迪尔之光，斜挂在墙角超过一人宽的灰色蛛网暴露在两个人类视线中。蜘蛛网一头挂在石壁上，另一头爬到地面，一直向洞窟深处延伸。
威尔捂着嘴惊呼：“真、真的是大蜘蛛？”
“没错。是一天内结的。”巨蜘蛛专家如是说。
一天内？阿拉贡目光一闪。这也未免太巧，就好像是蜘蛛算准了时间，特意从别的地方跑来，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这让我想起了曾经的密林。”莱戈拉斯忽然说，“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我的族人们一边顽强地同巨蜘蛛作战，一边唱着歌颂生活和自然的歌。阿拉贡，就是我教你唱的那首。”
他转过头来，微笑的目光在阿拉贡脸上轻轻弹跳了一下，而后轻声吟唱。
威尔睁大眼睛。虽然他听不懂精灵的语言，但仿佛云端飘下的优美旋律和溪水般清澈的声音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耳朵。他觉得身心莫名地放松下来，似乎一瞬间把恐惧和烦忧全然忘却，好像已经脱离这幽暗潮湿的洞穴，融化在风中；这风走过草地，走过湖畔，走过丘陵，走过森林。
阿拉贡也凝神静听，但理由有些不同。
莱戈拉斯在用辛达语，借着歌声，同他对话。
“‘也许蜘蛛出现在这里真的是个巧合。黑暗的爪牙没有巡逻，也可能是因为盖拉德丽尔夫人将兵力全都吸引到黑门去了’——你还记得下面的歌词吧？”最后一句改成了通用语。
“让我回忆一下……是这么唱吗——‘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他们此次来到黑门，并没有带上足以威胁魔苟斯的庞大军队，就算黑暗君主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也没必要将巡逻队抽走。’”
莱戈拉斯接着唱道：“‘我不愿意相信他是恶意的。’”
“‘我也不希望如此，但村子的幸存者没必要欺骗他们的国王，法拉米尔也不会欺骗我们。袭击村子的是污血者，这孩子之所以跟随我们，恐怕不全是善意。’”
辛达精灵沉默一会儿，垂下眼睛：“后面的歌让我想起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不想再唱了。”
阿拉贡说：“我愿意再唱一句自己写的歌词：‘即便这真的是一个陷阱，我们也只能提高警惕地走下去。勇气和智慧是我们胜利的钥匙，它就紧紧地握在我们手上。’”
莱戈拉斯湛蓝的眼睛眨了眨：“我喜欢你的改编。”
阿拉贡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威尔，你刚才说走完这个山洞，就穿过了魔古尔山？”阿拉贡问。
威尔仿佛才刚从梦幻中惊醒过来。目光碰到他们温和的目光，他忽然脸色刷白，嘴唇颤抖着，一只手在裤兜里紧握，死死盯着张牙舞爪的蛛网，深褐色的眼睛开始湿润。
“威尔？”
“……回去吧，”威尔落下泪来，“求求你们回去吧，这里很危险！”
阿拉贡点头：“确实很危险。我们这就把你送回去，好吗？”
“你们不去魔多了？”威尔破涕而笑。
“我们都把路记下来了，”莱戈拉斯笑着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啦。”
“不……不要……”突然，小男孩把手心里的水晶石猛地砸到地上，冲它喊起来，“我不怕你了，我才不怕灵魂被做成奥克！”他扯起阿拉贡的袖子，“求你们回去。这是陷阱！这都是那个水晶搞的陷阱！”
阿拉贡的视线落到水晶上，熟悉的感觉令他心头一颤：“真知晶球？不，只是碎块……”
“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不想你们死……呜呜……”小男孩努力睁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没有抹掉泪水，只顾着紧抓袖子不放，“求你们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的阿拉贡叔叔蹲下身来，在他肩膀上轻拍：“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每个人都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金发精灵落在他们身上的柔和视线忽然猛地凌厉起来：“敌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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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了，国庆以来卤煮身体就出了点小问题_(:з」∠)_
加上月初工作忙_(:з」∠)_
明天起每天贴一章_(:з」∠)_
